老屋终于在今年早春的一个上午伴着铲车的轰鸣声倒下了。
说是老屋,也不过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建的、砖木结构大瓦房,全屋以河道的大石头打基础,一块一块的青砖细密密垒起来的背墙,迎门的山墙上还有父亲费尽心思从山西请来的匠人精心雕琢的的大型鱼戏莲雕刻为主题、周围辅以蝙蝠、石榴等小石雕组合照壁,寄托父亲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时候,这样的一个工程算得上是“宏伟建筑”了。(要知道,那个年代,大多数农村人可是粗茶淡饭才刚刚填饱肚子的。)
父亲从小就身世坎坷,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文革时期的父亲,在一穷二白中将母亲接到一座仓促搭建的小土坯房,刚过门的母亲勤劳善良,和父亲在那个贫穷、但被母亲收拾的干净利索的小院里夫唱妇随、生儿育女,过着贫穷、简陋的生活。或许从那时起,父亲就暗暗滋生了建个大房子给母亲的愿望。
七十年代末政策刚开放后,父亲的勤劳一下子有了用武之地,农忙时在田间耕种耙磨,收秋打夏,农闲时利用他精湛的木匠手艺,走村过户做活补贴家用,用他那瘦弱的身体没日没夜的劳作,努力撑起这个家;母亲在田间细细碎碎地劳作,在灶间转圈儿的忙碌,努力把并不富裕的日子经营的有声有色。在手头稍有点宽裕后,父亲就开始了他的建房计划,不论是从头年冬天石料的准备、还有木料、青砖的采集,父亲都亲力亲为;特别是在照壁的制作上,从选匠人到挑图案父亲更是费尽心思,亲自把关,唯独有闪失,就这样,在全家人的企盼中,那座饱含着父亲全部心血的大瓦房终于拔地而起。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年全家住进新屋时,父亲的兴奋、母亲的满足和我们姊妹几个的欢声笑语。特别是邻近的几个村子里有人闻风过来参观、交口称赞时,着实让父亲得意了一阵子。
九十年代,农村又时兴了既实用又漂亮宽敞的平板房,父亲还是独独偏爱他这栋大瓦房。随后的那些年,我们姊妹几个陆续从这里走出工作,在外安家,但城市的繁华留不住父母的脚步,他们一直守着老房子,一如以前一样,也守护着我们的精神家园。
院子里的指甲花开了一茬又一茬,父亲老了,大瓦房也成老屋了,不再有往日的风采,屋檐下的燕子窝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成空的了;屋顶的瓦片碎了,墙角都有水印了;墙皮也掉了好多块了,斑斑驳驳的;屋檐上的苔藓也越长越高了;曾经的木格子玻璃窗也不是那么明亮了……老屋无时无刻不显示着年代的沧桑,但父亲仍执拗的守着他的老屋,因为母亲喜欢,喜欢老屋的土味,喜欢老屋的实在,就像喜欢父亲的实在、勤劳。
进入二十一世纪,村里新修的平房越来越多了,特别是近几年,随着农村的越来越富裕,曾经的左邻右舍有的甚至自己也盖起了漂亮的别墅或者小洋楼,愈发显得老屋的沧桑,特别是近几年新农村的建设,愈发显得老屋的格格不入。在去年冬天,那个曾经让父亲充满骄傲的鱼戏莲照壁被走街窜巷的“淘宝族”瞄上后,父亲终于同意弟弟提了一次又一次的翻建计划。
老屋倒了,父亲老了,但他对母亲、对儿女那份浓浓的爱永远扎根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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