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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

2019-10-24 09:10    来源:轧钢厂    作者:高晓玲

        “往上数三代,都是土地人。”我也不例外,从土地里走出来,又成了土地的陌生人。

        多年前,我的父母和几乎所有的父母一样,希望我靠读书“跳出农门”。如今,我洗去了裤腿上的泥巴,却也成了土地的陌生人。每每心灵需要慰藉,我都是回到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回到父母的身边,在土地上走一走,心就落地了、踏实了、不怕了。

        从上学到如今参加工作,总觉得自己是游子,心不落地,隔些时日就想往家里跑。回家,一定要站在门前去眺望对面的山上,漫山遍野的花椒树,到了夏天火红一片,此起彼伏。秋天的时候,看到家对面的田地里金灿灿的一片,竟有无限的惆怅。我的童年、少年都在这里度过,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河里哪块螃蟹多,哪条田埂上的荠菜多,什么时候施肥灌溉,什么时候播种收割,我都知道。可如今,我离开了这里,再回来,却成了土地的陌生人。

        记忆里,夏收是最让我伤感的。太阳火辣,蝉鸣声此起彼伏,金黄的大地上,麦穗压弯了身体,与大地道别;无数农民弯腰收割,汗水掉进土地里,滋养了亟待播种的玉米。那年八岁,父亲和母亲一大早套好车后就去地里,我起来在打扫家门口的卫生,突然见到母亲急匆匆跑回来了,只见她用右手捂着手帕在头顶,手帕已被鲜血渗透。我顿时慌了神,跟随母亲来到了村里的诊所,医生剪掉母亲头上伤口处的头发消炎后便开始缝合。我看到了母线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喊叫出来,我的心里像在滴血一样,从母亲和医生的对话中我隐约觉察到发生了什么。我陪母亲回到家后才得知父亲去了县里的医院,父亲没有及时驯化好他的小牛犊,致使刚上路的牛犊不听指挥,父亲使出再大的力气也没能阻止一场意外的发生,母亲被压在车底下,镰刀割破了头部,而父亲为了保护母亲,被牛犊拽倒在身上踩了一脚。当父亲回到家的时候,却对我们笑着说:“没事的,休息两天就好了,你看。医生还开了药。”

        那个夏天,我和姐姐拼命地懂事,我们模仿大人的样子帮助母亲割麦子,帮母亲把一捆一捆的麦子抱到车跟前,忙忙碌碌直到天黑。打麦场上,我和姐姐使出全身的力气帮母亲把碾出来的麦子推成小山。没有风,麦子扬不出来,我们晚上就在卖场上睡觉。我躺在姐姐的怀里,抬头看月亮,数星星。星星不多,一两颗,我却来回数了很多遍。七八亩地的麦子,要忙大半个月,每晚都如此。后来,父亲身体恢复了,我邀功,想要一条漂亮的裙子,一旋转,裙边能飞起来的那种。父亲夸我和姐姐懂事,能帮母亲分担农活,他答应会给我买一条那样的群子。然而,我至今也没穿过。我很感激那段岁月,我骨子里的吃苦、耐劳、坚持,都是土地给我的,都是父亲母亲给我的,抹不去。

        现在,父亲母亲依然在种地,可我却很少有时间回去。休假回去了,也会去对面的地里走走。

        岁月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从我们身上踏过,它一刀一刀地刻在父亲母亲的脸上。如今每次回去,我都会牵着父亲母亲的手在土地上走一走,这幸福的日子终究是有个头的。多年后,我又能以何种方式与这片土地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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