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裙子？蓝裙子

        我有一条蓝裙子，是十四岁时父亲送我的六一节礼物，如今的我早已穿不上它了，但它始终珍藏在我的衣柜里，偶尔会拿出来在身上比划比划，最终又沉甸甸地将它摆放整齐。

        不管是哪个年代，十四岁的少女总是爱美的。小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好，父母虽然是工人，但工资不高，平时省吃俭用，日子过得还是紧巴巴。我和弟弟也只有过年时才会有新衣服穿，而这一件新衣服，经常是一年四季都套在身上。夏季的衣服更是少之又少，一两身衣裙来回换洗就把夏季过了。裙子是最实惠的，能穿好多年，直到破了、旧了才沦落为布兜、抹布、拖布、鞋垫的地步。母亲也是个手巧的，家里有一台缝纫机，专门用来缝补，她用一根松紧带就能将一片花布变成花裙子，令我欢喜不已。我小时候很瘦，腰身变化不大，只是不停长个子。第一年穿着是到脚腕的长裙，第二年到小腿的中长裙，第三年快到膝盖的半身裙，第四年将就穿穿就该淘汰了。

        十四岁那年的六一儿童节，学校要求每个班级出一个节目，而我们班是女生跳集体舞，全部要穿裙子，因为当时的家庭普遍都比较困难，没有钱买新衣裙，统一样式难度比较大，就要求穿自己最漂亮的裙子就行。我回到家找出自己已经穿了好几年的旧裙子，那原本玫红色的格子棉布，已经洗得褪色发白了，有些灰心，但又知道家里应该没有这个费用来给我买新裙子，哪怕是一片花布，便没对父母提起。没想到过了几天，爸爸有一个出差的机会，要去西安给厂里采购一些物资。临走前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说想要一件漂亮的粉裙子。爸爸明显楞了一下，我心里一沉，要知道在当时很少有人给孩子买衣服的，基本上都是到裁缝那里订做，样式也很普通。就这都要计划很久，省出钱来才能做。爸爸看到我失望地低下了头，想了想对我说：“爸爸出差办完公事，如果有时间就去看一下能买到不，一件漂亮的粉裙子，我记下了。”我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看着爸爸使劲点头说好。

        一周后，是爸爸出差回来的日子，一放学我便归心似箭往家里跑，原本要走十分钟的路，不到两分钟就跑到了家。迫不急待推开门就喊着：“爸爸我回来了。”爸爸听到声音从里屋走出来，看我跑得满头大汗的，一边用手给我擦汗一边笑着说：“看你急的，跑这一头汗，放心吧，爸爸给你买到粉裙子了，特别漂亮，你妈都不给看，就等你回来第一个看到它。”我开心地拉着爸爸的手往屋里走，看到妈妈笑眯眯地坐在爸爸的提包前说：“快拿出来让我们看看。”爸爸开心地一边拉包链往外拿裙子一边说：“看好了啊，我可是让营业员小姑娘试过的，你们都没见过的样式，特别漂亮的粉裙子”。裙子取出来的一瞬间，房间突然安静了，我和妈妈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只有爸爸开心地举着裙子问我们：“是不是很漂亮?”发现我们神色不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有啥问题么?”妈妈小声说：“老苏，你这买的是条蓝裙子呀。”是的，一条蓝裙子，还是深蓝色的。虽然布料很软很薄，还是从未见过的样式，但那抹深蓝还是刺痛了我的眼，我失望地低下了头，不想让他们看到委屈的泪。

        几天后的傍晚，晚饭后妈妈带我出去溜弯，我静静走着，听妈妈说话。她说起那条裙子，那是爸爸挑了好久才挑中的，花了小半个月的工资，为了省钱，爸爸一天只吃两个馍，伙食补助也全部省下来，钱不够，还把自己的手表抵差价了。最重要的是，爸爸去医院检查了，原来是遗传性色盲，爸爸四十多的人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色盲。在他眼里，粉色和蓝色是分辨不出来的。他这几天一直心情不好，怪自己没多问营业员一下，裙子是什么颜色的。听到这里，潮水般的懊悔和内疚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我，我的心抽得生疼。我流着泪跑回家，从柜子里找出那条从买回来再没看过的蓝裙子穿上，竟然特别合身，两边短中间长的不等式，显得我的腿修长，裙子左右有两个装饰的金属扣，一闪一闪反着光。我突然发现这个裙子真的特别漂亮，深宝石蓝的裙子和我的白短袖搭配起来显的非常清雅，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它的美?但此刻我是真心爱上了它。

        节目表演完后，我跑向台下看节目的爸妈，开心地向他们炫耀：“爸爸，同学们全夸我的裙子好看，布料好、样式好，又轻盈又飘逸，一群跳舞的女孩子都穿着粉色、红色、白色、黄色裙子，只有我的是蓝色，老师说我的裙子是冷色系，有画龙点睛的效果，爸爸你的礼物太好了，我喜欢极了。”我感觉到爸爸就像卸下一个包袱一样轻松了很多。

        后来我和爸爸在一起聊天时，爸爸对我说：“我的眼睛和你们的眼睛不在一个世界里，在我眼晴看到的世界里，我的女儿穿的就是粉裙子，是我最漂亮的姑娘。如果有一天，我的人和你们都不在一个世界时，也希望我的姑娘坚强、自信，始终保持乐观的心，我会在一个你看不到的世界里用我的方式永远守护你。”再后来，我有了很多漂亮的裙子，但在我心里，这条蓝裙子永远是最漂亮的，我守护着这条蓝裙子，和爸爸在另一个世界守护我一样，我也用我的方式守护着爸爸的爱。